第二天，頭上纏著繃帶的老四，幫我到院長面前說情，即便這樣，我仍然被記過一次，要求寫一份深刻的檢查。

“她還在嗎？”老四問我。

我搖了搖頭，“保安出現之後，她就消失了。”

希望她徹底放開，離老四而去吧。我在心裏想到，既然緣分未到，就讓老四把這段感情放在心裏就好了。

“她現在是什麽樣子？”

“她啊……”我回想著那個不太清楚的少女臉龐，盡量給老四描述了出來。

“她一定怨恨我沒有去陪她。”老四懊惱地說。

聽到老四這句話，我卻開心起來。這說明老四已經冷靜了下來，不再意氣用事了，明白了人鬼殊途的道理。

“不會的。”我確定地說道，“她是臉上一直帶著笑容，想來只是放心不下你而已。”

“靠！”老四跳了起來，“那你還對我下死手！”

我嘿嘿笑了起來。笑到一半，我的笑聲卻戛然而止。

少女帶著微笑，再次出現在了我的面前。

老四看著我僵住的表情，不由得緊張地四處查看。

我對著老四疑惑的眼神微微點了點頭，“沒錯。”

“怎麽辦？”

老四壓低了聲音向我求救，似乎完全忘記了他昨晚癡情的模樣。

我搖了搖頭，腦中卻忽然靈光一閃。

“有一個人，也許能夠幫到你。”

章九齡。

如果說現在有一個人，能解除我的疑惑並且幫到老四的話，只能是那個怪老頭了。

老四聽到我的話，急忙問我章九齡在什麽地方，馬上就要讓我帶他去找。

我苦笑一聲，說出了第一次遇到他的情形。

“那我們還去那裏找他。”老四說完，急忙拉著我準備出發。

“你以為我沒去找過？”

“不試試怎麽知道！”

老四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出了門。一個小時之後，我和老四站在了第一次遇到章九齡的小巷。

這條巷子，一邊是低矮的圍墻，另一邊是古舊的民居，巷子不長，很快就到了巷尾。我被老四拉著在巷子裏走了三遍，忍受著他無數次指著路過的老頭問“是不是他”之後，終於停了下來。

“她還在嗎？”老四小心翼翼地問我。

我看了看他周圍，搖了搖頭。老四一屁股坐在了路邊，一邊擦汗一邊喊累。

“你不是愛的死去活來嗎，這麽著急幹嘛？”

“廢話！我想讓莉莉早點安息不行啊。”瞪了我一眼，“我還沒跟你算，你拿磚頭給我腦袋開瓢的賬呢，快去買兩根雪糕讓我壓壓驚。”

“你說什麽都行。”我拍拍口袋，“不過，想讓我請客？不好意思，沒帶錢。”

“真摳。”老四嘟囔著，摸出一張五十塊錢，“我請你算了，算是對你救我的報答。”

“這還差不多。”我接過錢，往小巷外走去。

剛一走出小巷，我馬上站住了。因為那個怪老頭章九齡，正面帶笑容地看著我。

“後來呢？”淩月追問道。

“就是啊，快繼續講。”

自從我開始講述老四的故事，坐在淩月身邊的女鬼也靜了下來。見我停下來，也同樣催促著我繼續講下去。

“後來就簡單了。”我喝了口水，“我又遇見了章九齡，然後就拜他為師了。”

“這個我知道。”淩月不滿地說道，“我是問老四那個前女友怎麽樣了？”

“就是就是，誰想知道你的破事啊，快說說那個妹子的結局。”女鬼跟屁蟲般地跟著淩月催促我。

“老四的前女友啊？”我沈吟一番，問淩月，“淩姐你不是不相信有鬼嗎？”

“我是不信啊。”淩月笑道，“雖然這個故事講的很差勁，而且我也不相信有鬼，但是作為一個鬼故事，我還是很關心女主的結局啊。”

“既然你當作是故事，那你想讓女主有什麽樣的結局？”

“要我說……”淩月低頭沈思了一陣，卻沒了下文。

“當然是女主最後幸福地得到了愛情。”女鬼得意地說道。

“好難選擇。”淩月終於明白了。“如果女主要和男主在一起，男主就死定了。而且那個老四，似乎並沒有深愛著女主啊。”

“那就讓他去死！”女鬼叫囂道，“最後的結局一定是女主看破渣男，索命大成功。”

我悄悄對女鬼做了一個惡狠狠的表情，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壞？

“那最後的結局到底是什麽樣的？”得不出結論的淩月追問著。

“快說快說……”女鬼一副敲碗等故事的表情。

“最後的結局是這個樣子的……”我拿定了註意，開口說道，“我和老四找到章九齡那個老頭後，在章老頭的勸說下，女鬼最終解開了心結，帶著對老四的祝福，投胎轉世去了。”

“這樣啊。”淩月嘆了口氣，“其實也好，註定沒有結果的事情，不如放開的好。”

“哼。”女鬼一仰臉，“我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，現在的故事都是這樣寫的。”

我默默地點了點頭。腦海中浮現出莉莉——那是老四前女友的名字——萬分痛苦卻又不肯離開老四，卻又不得不離開時，憤怒和傷心糾纏在一起的恐怖模樣。

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章老頭捉鬼，也是第一次看到一個人魂飛魄散時的痛苦。

“然後你是不是特別崇拜章九齡，死皮賴臉地拜他為師了？”淩月這時候想起來了我最初講這個故事的緣由，於是問道。

“當然不是。”我搖了搖頭，“解決這件事之後，過了很久，章老頭還纏著我不放，我只好認他當師父了。”

這中間的曲折，我沒有辦法告訴淩月，就像我在講老四的故事時，不能說清楚我為什麽能看見鬼一樣。

淩月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：“原來是這樣。所以後來你才跟他學成了一個小神棍？”

“你還是不信？”

“我沒法相信。”淩月馬上接口，“我受到的教育，和我的認識，沒法讓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。除非你能證明給我看，而不是拿一個三流的故事來說服我。”

“我沒法證明。”我坦誠地說道，“雖然我可以告訴你，你身邊現在就坐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女鬼。”

淩月的信念如此堅定，在講鬼故事的氛圍下，我說什麽她都不肯相信。既然如此，我還不如大大方方地說出實情，反正她也不會相信。

“那正好啊，我剛好缺一個小姐妹。”淩月說著，伸手做出了一個擁抱的姿勢，“她看起來有多大，可愛嗎？”

可惜淩月報反了方向。即使這樣，女鬼也在淩月的背後樂開了花。

“怎麽樣，我姐姐不肯信你吧？”這小鬼認親倒是挺快。

“不信就不信，別以為我那你沒辦法。”這次我光明正大地對著女鬼說道。

“我不信你的話，你還要想辦法對付我嗎？”淩月以為說她。

我指了指淩月的身邊：“不是說你，是說你身邊的女鬼。她叫你姐姐，還嘲笑我說你不相信我。”

“哦，這邊呀。”淩月轉身擁抱女鬼，雖然她的手臂穿過了女鬼的半邊身子，但是仍然裝作抱住的樣子說道，“我這個妹妹還真可愛。”

女鬼高興地吐了吐舌頭：“那是當然。”

“這下你滿意了吧？”我無奈地問女鬼。

“滿意。”淩月和女鬼異口同聲地回答，默契度十足。

“真是親姐妹！”我只能無奈地感慨，“既然你們關系這麽好，看來我是多管閑事了。”

“當然。”

再一次完全同步的回答，只能讓我沈默不語。

“我那個可愛的妹妹叫什麽名字啊？”淩月的眼睛笑成了月牙，看來作戲要全套。

“我叫鄭可。”女鬼馬上回答。

這可倒好，我和女鬼打了一晚上的交道，都不知道她的名字，淩月隨便問問就說了。我感嘆一聲，替小女鬼鄭可傳達著她的回答：“你妹妹說她叫鄭可。”

“鄭可……關陽……鄭可……”淩月低聲地念叨了幾遍鄭可和我的名字，用一副了然的神情說道，“名字還不錯。”

反正淩月不信，隨她怎麽聯想吧。

這時候不趁機繼續勸說鄭可，還要等到什麽時候？

“鄭可，你怎麽樣才肯離開淩月？”我再次提出這個問題。

“我為什麽要離開我姐姐？”

“為什麽要讓我妹妹離開我？”

“你不離開她，就會傷害她。她不離開你，就會傷害你。”前一句話是跟鄭可說的，後面一句是回答淩月。

“我妹妹為什麽要傷害我？”

“我為什麽要傷害我姐姐？”

靠！這同步率，你們怎麽不去演雙簧？

我決定先不理淩月，只對鄭可回答：“老四的故事我都講過了，你們應該知道，鬼魂就是害人的，即使它沒有害人之心。”

“老四的前女友並沒有害老四啊。”再一次同步的反駁。

我想起來了我給出的結局，於是辯解道：“如果我們沒有去找我師父，或者沒有找到，老四早晚遇害。”

“但是並沒有！”

多虧只有兩個女的在場，如果再多一個，我寧願選擇死亡。

“即便你沒有害人的心思，在一起也太危險了。”

“有危險的時候再說。”鄭可一副完全不擔心的樣子，淩月給出的回答也差不多。

看來直接勸阻的方式行不通，我決定換一種方式。

通常鬼魂纏上宿主，多半是跟宿主有著某種關系。例如老四的女友，是不能夠割舍和老四之間的感情，還有上門覆仇的啊，糾纏著某些地方或者物品不肯走的啊。

一般這種情況，只要能夠讓鬼魂釋懷，大多數都願意割舍曾經的恩怨，選擇轉世投胎。

“鄭可，你為什麽一定要纏著淩月？”我打定主意，開口問道。

“你老年癡呆啊？”鄭可一臉不耐煩，“告訴過你不為什麽了。”

什麽叫做不為什麽？總該有個原因吧，和淩月有恩也好，有仇也罷，哪怕是占了她的房子，撿了她的物品，哪怕是曾經見過一面，總歸有個聯系才對。

我不厭其煩地詢問鄭可，希望能找到原因，然後想辦法幫她解脫。

鄭可的回答卻是無怨無仇，生前既沒有牽絆，死後既沒有掛念，她之前沒見過淩月，也沒到過她的家裏。

這算哪門子答案？

難道這女鬼真的是心血來潮，隨便就找到淩月，跟了回來？

可是如果無怨無仇，沒有怨氣的存在，鄭可應該在死後不久就化作一縷青煙，消散再天地間才對啊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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